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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:耗子窝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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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现在咋办?”听完糖匠惨死的来龙去脉后,大伙儿望向了田大尾巴。

  坐了根三条腿的凳子,缺的地方拿砖头支着,田大尾巴摸着小胡子,一句话不说,坐得挺稳当。屋里鸦雀无声,沉静之中,偶尔从街巷传来几声吆喝。

  众人躲在杨家祠堂后院的小楼上,从窗户望出去,能看见朝阳下正值热闹的街头巷尾。黄橙不禁心想:假如,糖匠还活着,此刻他必定在这或那,要不正努着斗鸡眼给人画糖,要不就挑着担子四处吆喝。试着轻哼两句糖匠的小曲儿,却发现自己远不如人家动听。

  “我看……”大伙见田大尾巴有了动静,全都竖起了耳朵。“以不变应万变。”

  大伙儿没说什么,因为他们没主意。黄橙也没主意,但心里七上八下,十分惶恐。纯粹出于胆怯或者愧疚吧,想了想,他还是说:“咱们还是赶紧溜吧!”说完,他忐忑的望向众人,所幸并没有人为此与他激辩。

  “为什么?”田大尾巴很平静,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。

  “总觉得……唉,算了算了,照你说的办吧!”他确实没有能够说服大伙儿的理由与决心,也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的胆怯跟懦弱。尽管所有人都看出来了,知道他瞧见死了人,心里发虚,想一走了之。

  “我是这么考虑的,”田大尾巴得说说自己的道理,“眼下欧阳霸杀了人,必定得押到衙门去受审,哪怕他花钱打点,那也得有一段时日。这其间,他家精力全在欧阳霸的官司上,家里头自然要比平日松懈许多。而且要给欧阳霸脱罪,少不了要从地窖内拿钱,正好给我们引了路,省了不少麻烦。”见众人纷纷点首,田大尾巴微微一笑:“看起来血雨腥风,其实是天赐良机!”

  一席话,好似把漫天的阴云吹散,指出一条金光大道来。大伙儿由衷的相信,只要田大尾巴掌舵,惊涛骇浪之中,也能站个四平八稳!即便心有余悸的黄橙,眼前也一亮,觉出了险恶之中潜藏的机缘。

  大伙兴致一下高昂起来,跃跃欲试,恨不能立刻下手。

  “接下来做啥?”三娃子显得心痒难耐。

  “等!”田大尾巴将扣着钥匙印的泥团,扔给了屋角的牛哼哼。

  牛哼哼端详半天,心中有了底。

  “要多久?”田大尾巴问。

  几人当中,牛哼哼除了石头扔得准,他制作钥匙的本事更是一绝。他爹他爷都是锁匠,祖传的手艺。当初人家也是家趁人值,只是一场兵荒马乱,搞了个家破人亡,穷途末路之际,万般无奈,才下了贼道。

  “哼哼!下午吧!”言罢,牛哼哼从桌子底下,拿出个包裹,打开后,一件件往外掏东西,什么小铲子、小钩子、小刀子等等,五花八门,一应俱全。然后,他便仔仔细细的忙活上了。

  马哈哈觉得有好玩,便打起了下手,帮忙递个小铲、送个榔头什么的,两人你来我往,甚是默契,一时间倒显出点男女搭配,干活不累的意思。三娃子在草席上一躺,决定补个觉,几个呼吸,他就入了梦。田大尾巴交待了几句,也径自踱步出去,看样子,十有八九探听消息去了。

  黄橙也想睡会儿,可刚躺下,一闭眼,糖匠就搁自己面前爬着。心中难安,没法入睡,便打算到外面转转,透透气。虽然田大尾巴让他尽量别出去,以免横声枝节,可他实在急需从行走中得些松快。

  “你去哪?”黄橙刚下楼,便撞见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王小忆。“接我一把。”

  帮忙将买来的烧饼馒头,咸菜酱肉拿上去后,黄橙又把糖匠命丧杀猪刀的前因后果,对王小忆说了一遍。一不留神,暴露出了自己内心的惶惑与不安。

  “人都得死。”王小忆,十五六岁一姑娘,除了知道些苟活于世的办法,哪来什么济世的智慧。“谁死谁倒霉,不就这么个世道吗。”她尝试把良知豁出去,说几句残酷切实的话。“你、我、咱们大伙儿,不都这样吗?谁知道哪天,咱们谁就没了呢?”

  从她的话里,黄橙没得到什么指点或安慰,反而心头蒙上一层灰,觉得本就艰难的世道,进一步溺入了幽暗。糖匠虽然不是死在自己手里,可这风浪却是自己掀起的。一时间,他觉得自己、三娃子,甚至大伙儿,都是凶手。可他们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?他有点想不通,可也羡慕他们的铁石心肠和无动于衷。是不是自己还小,等再长两岁,多见几个死人,多尝几遍悲苦,心就硬了?于是,他对往后的人生,有了这么一个算不上憧憬的期待。

  “咱们逛逛去!”王小忆明白,自己绝对讲不出替人排忧解难的慧言妙语,干脆来个“一忘了千愁”。事儿打这过去,甭提了。

  上午阳光正好,八九月的日子,说热不热,说冷不冷。

  街面上人来人往,两边的货摊铺户一个劲儿招呼,各种好吃的,好玩的,好看的,忙得人眼睛张罗不过来。

  “吃不吃串?”俩人停在串摊前,王小忆问道。她知道黄橙爱吃这个。

  “不过啦?”黄橙可知道,王小忆管着大伙的钱,平日里,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八瓣花。

  “几根串儿,还兜得住。”说罢,王小忆隔着串摊子,向老板递过去几个钱。“别站着啦,快挑吧!”

  “几个呀?”黄橙笑问。

  “先四个,吃了再说。”

  拿了两串腐竹,两串豆干,往油锅旁一站,黄橙握住竹签子尾巴,把它们在油锅里按下去,“扑”一下,油烟顿起。油是菜籽油,烧熟了的,不带油蒿味,淹着豆干、腐竹在锅里一滚,香味扑鼻,哈喇子立马就下来。

  腐竹拿水发过,薄而弹牙,下锅的时候要注意,因为水一挨着热油,就得起浪,油星子乱溅,万箭齐发,人挨着一点,就得学狗叫。这东西不能多炸,过了,吃起来成了脆片儿,失了那点纤薄的弹牙劲儿。豆干得是改过刀的,表皮留有刀痕,下锅一炸,热油一滚,裂口微微翻卷,保管炸透炸香。

  等串炸好,从油锅里拿出来,这时候就得进行调味。东西都是现成的,老板早准备好了,一湿一干两盆辣椒。

  黄橙把两串腐竹洒了干辣椒面,里头有孜然和花椒粉,他知道,王小忆就爱这么吃。黄橙爱吃湿辣椒,里面有花椒、折耳根和葱花,拌了酱油跟醋,拿勺子舀起来,往串上一浇,齐了。

  两人拿着串一边走,一边吃,你看我一眼,我看你一眼,都认为对方撸串的样子挺傻挺可笑,但又拼命忍住,怕给辣椒呛了喉管,来个“执手相对泪眼”。

  不知不觉,二人到了城外河边,找了个上游之处席地而坐,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河肥水与县城擦肩而过,黄橙内心一片说不出的宁静祥和,仿佛跳脱世外,不受凡尘俗世的滋扰。再想早前的惨剧,内心竟松快许多。他并不抹灭自己的罪孽,只是不再困顿于此。因为他毕竟是个少年,而少年哪来不散的忧愁呢?

  两人默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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